蘋果日報/2018.11.19/記者蔡怡真
「這台輪椅是讓自己可以站起來,不用一直要人家扶….現在能走就走嘛,反正以後坐的時間那麼長,哈哈…」是誰?可以拿自己的疾病開玩笑呢?他是新店耕莘醫院病理科主治醫師陳燕麟,也是肢帶型肌肉萎縮症(簡稱肌萎症)的患者,你很難想像才36歲的他,就生病了20年,而這個病目前還沒藥醫,連正確診斷都有難度。
他按了個鈕輪椅就慢慢的「站」起來,也順勢拿了拐杖走出辦公室的大門,扶著牆壁一跛一跛的往前走,過會兒助理趕來幫忙了。我們隨著陳燕麟來到了肌肉罕病實驗室,這是他2年前發動募款,想要替未確診的肌萎症患者或家屬,進行基因檢測公益計畫而建置的,當時獲得院方及新北市醫師公會同僚們的支持,至今這個實驗室仍持續運轉。
其實,當病理科醫師並非他的首選,他從小接觸最多就是神經內科的醫師,也希望能多多研究自己的疾病,但是求學階段去神經內科實習時,卻發現患者都是中風或神經損傷者,他光幫病人檢查都沒辦法,後來就選擇較後線的醫療病理科。
而這一轉念也讓陳燕麟找到目前最夯的醫學-基因檢測及分子病理學,喜歡研究的他還在醫院的支持下建立了標準實驗室,所有的檢體都自己篩檢沒有外送,這點連醫學中心都不見得做得到,陳燕麟卻堅持自己來,其實,背後有段小故事。
陳燕麟有點無奈地說,「我本來研究的目標就是找肢帶型肌萎症的基因檢測,也跟幾家生技公司談過,大家也都想幫忙,可是肌萎症的分型太多,每個分型的基因突變點又不同,要開發基因檢測有點難度,加上病人又少,生技公司就漸漸的沒有消息了。
最後陳燕麟只好自己跳下來研究,自己的病自己救,而在研發肌萎症的基因檢測過程中,就「順便」把癌症基因篩檢的模組給開發出來了。陳燕麟哈哈大笑地說,我真的是順便耶!不過,想想癌症病人的需求更大,比起研究自己的疾病真的快很多,而且自己開發除了降低成本外,還可以控制品質。
在訪談過程中,可以感受陳燕麟就是個實務者,這也和他罹患罕病有關,他理解地說,「很多東西沒有解決方式,不代表它很難,而是因為市場太小沒人研究,我相信若有像癌症般這麼多人投入肌萎症的研究,應該可以很快找到結果,可是現實面就是罹患的人太少,沒有市場機制。」
其實,陳燕麟也曾經放棄研究這個沒藥醫的肌萎症,但在唸博士班時師長告訴他,你是病人又喜歡研究,不探究自己的疾病太可惜了,後來才想通多了解疾病也能造福病友。採訪的過程陳燕麟不斷地說,自己已經很幸運了,生病也不痛也沒傷到腦,就像得了富貴病出張嘴就有人可以幫忙。但這個被他認為的「富貴病」,卻把他捆住了12年。
談及發病過程他娓娓道來,「我是在國三時腳掂不起來,跑步速度愈來愈慢,當時還以為是應付考試沒體力,什麼補品都吃了,後來當醫師的姑丈建議去看神經內科,高一時就確診為肌肉萎縮症。」
從沒想到只是腳無力確得了罕病,陳燕麟躲在被子裡痛哭,「我本來還想說我可能要開個刀,吃很難吃的藥或復健就可以好了,沒想到醫師直接說,『就這樣子了,沒有藥醫』…」
沒藥醫對年紀尚小的青少年來說衝擊非常大,總認為醫療這麼進步怎麼可能沒有解決方式;但他也不想像花系列的男主角,一遇挫折就躲在陰暗處哭哭啼啼的,後來經過家人的鼓勵就想當醫師了解疾病的根源,後來也如願上了輔大醫學系,但求學及就業的過程挫折不斷,他不避諱地說,「有時洗完操,會看著自己的腳,對它喊,『你動啊!你動啊!』但它就是不會動,這讓我很沮喪。」
這種低落的情緒每隔一兩年就會出現,但到新店耕莘醫院上班的第一年,終於釋懷了,「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肢體,尤其較隱私的部位,平常去上廁所都能自己站起來,那天居然怎麼站都站不起來,剛好聽到有人進來廁所,就立刻出聲請人家幫忙,這件事讓我有點難過,但想想生病這麼久了,就是如此了…」想開了,陳燕麟就沒有因為生病再心情低落過了。
現在,陳燕麟找來大量的資源進行合作案的研究,底下共有11名研究人員,一個月大概要發出3、40萬的薪水了。記者實在好奇這不算小的數字,該不會連自己的薪水都要拿出來,他大笑兩聲,「這當然啊!」
在院方的鼓勵下,他去年開了門診,給需要基因檢測的民眾一個諮詢的窗口,其中大部份是癌症患者,但當然也有肌萎症的患者找上門,「我們相遇真的是他鄉遇故知耶,這比較像是病友間的相處,不是醫病關係,而且只有我可以罵他們,因為我也是病友,他們會覺得我是站在病人的立場在說話。」
為了幫病友們解惑,他還成立粉絲團,他自己說,「我的角色只是比較多專業知識的病友,病友們若有什麼疑慮,我就解釋給他們聽。」對他而言,現在的工作不是工作而是夢想的實現。
新聞出處:https://www.nextmag.com.tw/realtimenews/news/4530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