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週的見習，我打定了以後不走醫療這條路的決心。今天一如往常的幫一位發展遲緩的兒童做完治療，一位母親帶著小凱(化名)進來這照明不足的兒童治療室，小凱一看到玩具就全力衝刺到玩具裡開始玩鬧，我移動到小凱的旁邊判斷著這位小孩是何種症狀，我：「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子啊？我能跟你一起玩嗎？」小凱語不成句可是動作卻很大方的拿起旁邊治療用的玩具給我，我判斷著這因該不是腦性麻痺，小凱的身體有點過胖，動作也不符合年紀，猜想應該是唐氏症。治療師走來旁邊問我：「你判斷的出小凱的症狀嗎？」我：「是唐氏症嗎？」治療師搖搖頭將病歷表遞給我看，病歷表上的診斷寫著「Prader-Willi氏症候群」。

      我走到書櫃去翻找這病症的資料。確定治療方法後，我走回小凱正在遊戲的地方，誘導著小凱配合著我去做動作，嘗試著幫他安排療程，因為這症狀的病患的肌肉張力都偏低，所以療程也是為了增加張力所設計成較為運動型。可是當我開始治療時才真正體會到原來我不適合教導小孩子，這位小凱的懶惰程度是我見識過眾多小孩也無可比疑的嚴重，好聲好氣的拜託他，就應付的做個三五下，嚴肅的要求他，更是甩頭耍脾氣給我看。最後還是在小凱的母親陪伴下做完了上半身的療程，不過也因為這樣，小凱對我的態度更是不理睬。我趁小凱在遊戲區遊玩，休息片刻的時間，準備著下半身訓練的器材，在跟治療師討論接下來的流程。老實講，在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是很喜愛小凱，軟硬不吃的態度真的讓我有點火大，可是為了學分著想，我還是盈起笑臉去陪伴小凱，希望重新建立起這個小凱對我的信任，使我們下面的治療能夠獲得較好的療效。

      或許是小孩不記仇，又或者是我的努力被小凱接受，小凱對我的態度也不像剛剛的情況那麼強硬，更與我開始有遊戲的互動，看著小凱的心情愉悅，使我對下面的療程有那麼一點點的信心。在陪小凱玩的過程中，發現小凱的對食物有著非比尋常的熱情，小凱媽媽也表示小凱的身材也是因為貪吃才這麼胖，沒看到的時候就乖乖的在那玩耍，可是只要有喜歡的食物出現在小凱面前，不給他吃的話，是整天都不得安寧。我知道這種症狀有代謝的問題，可是才七歲的小孩卻要面對這麼沉重的未來，我不禁鼻頭一酸。小凱媽媽很堅強的用平淡的語氣訴說這一段過程，我看的出來小凱媽媽要經歷多大的磨難與指責才能如此的心平氣和的與我聊天，在我腦中浮現出小凱出生時雙親的震驚，成長過程中週遭人們的眼光，更不用說每週報到三次療程的心酸。小凱媽媽看小凱的眼光中滿溢著溫柔，我也被小凱的的天真與善良所感動。

      當我牽著小凱要到下一個場地時，小凱用一種不符年紀的動作與周遭的病患和治療師熱情的打招呼，那姿態像極了隔壁鄰居每天早晨問候般的熱絡，小凱用自己的方式幫病患們打氣，整個沉悶的空間也因為小凱的關係而熱絡起來。到跑步機要訓練的時候，小凱掙脫我的手，我以為小凱是想偷懶才跑開，原想回頭去追他，可是小凱卻跑到一位因為復健而哭泣的老伯伯身邊。老伯伯的肢體退化的很嚴重，而復建的過程也是充滿勞累，可能是因為太過勞累導致這位老伯伯用哭泣來表達不滿，小凱看著老伯伯哭泣的樣子，似乎也能感受到治療過程的心酸，小凱伸出手拍著老伯伯，用著無意義的聲音幫伯伯加油，伯伯低頭看了一下充滿笑容的小凱，也被這笑容打動，伯伯停止了哭泣，眼神也重新有了一絲振作，伯伯跟小凱說：「我會加油的，你也要加油喔。快去老師那邊，老師還在等你。」小凱點點頭轉身離去前又對伯伯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才又跑回到我旁邊。

      我設定好跑步機的時間與速度，抓著小凱的兩臂避免他因為乏力而跌倒。跑步機開始運轉的時候，小凱心情還非常愉悅的邊笑邊說話，可是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小凱就故態復萌開始百般耍賴，不過因為我固定著，小凱無法做出除了走路以外的其他動作，邊哭鬧邊故意將身體癱軟，更甚至將雙腿曲了起來，不過小凱也發現做這動作更費力的時候，只好屈服一邊哭一邊走。連剛被小凱加油的阿伯也邊做著治療邊說：「小凱，要加油喔。」直到這一幕出現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不是我所想走的路，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不過我也知道父母親帶孩子過來這裡，是為了治療而不是打鬧遊戲，畢竟遊戲無法讓小孩子得到完整的療效。我忍耐著讓小凱休息的想法，用更嚴厲的語氣來指正小凱的動作不正確，滿心的期望小凱媽看到小凱這麼努力，回家後能得到更多的獎勵與休息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小凱猜到我的想法，原本的大聲哭鬧停止了，雖然依舊哽嚥聲不斷，不過小凱的眼神卻有了一絲堅毅。

      治療結束之後，已經接近傍晚較為空閒的時間，小凱媽跟一些病患家屬在聊天，小凱則是跑回治療室玩著各式各樣的玩具，我在旁邊陪著他玩著小凱心中所編織出來的世界。我伸手問小凱給我一台車子，小凱正要拿給我的時候卻收了回去，我原以為只是想留著自己玩，可是小凱卻又跑出治療室，我跟著他避免發生碰撞受傷，小凱拿著車子走到剛剛那位老伯伯前面，將車子送給了老伯伯。

      這人生的插曲已經過了五年，我永遠記得小凱的體貼、善良、樂觀。這些殘缺的小天使帶著苦難降臨世間，磨難著我們的人性，可是卻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天使的光芒，照耀著人世間的百態。

註：饕餮：音「ㄊㄠˊㄨˋ」傳說中的兇惡貪食的野獸，現在則形容極度好食的人。